柒露鸣响

爱你,是我做过最好的事

【血中心】河床崩塌

预警:血夜+血所,有单性转,奔着雷人去的,有可能令人不适的描写,如有不适立刻退出,玩了很多梗。


summary:警惕律师。



特伦索斯特小声说,我好想吐。亚利斯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,为她坚持到现在才说出这句话的毅力感到由衷敬佩,马车的车厢铺满枕头和软垫,然而依旧狭窄闷热,窗格的缝隙撒进一线阳光,特伦索斯特的坐姿端正笔直,足够在任何场景扮演一个真诚稳重的聆听者,只是她脸色惨淡、嘴唇发白,亚利斯塔看她散开的裙摆,觉得实在像一份发酵过度的蛋奶酥,她早上起来束腰的样子又像死命拧着毛巾的洗衣妇。他要是想看特伦索斯特火冒三丈——他一向精于此道,可以说你别吐在我身上,一句简单的活该也未尝不可。他尽力让更多新鲜空气透进来,看着她抽抽鼻子,说,您要是不乐意待在这里,我们可以掉头回间海,虽然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特里尔,但我相信您一定很享受浪费三天原路返回的旅程。特伦索斯特有所好转的脸色再次沉下去,转过头来不看他,说,亚利,我已经开始后悔了。亚利斯塔心情愉快,但他面不改色地回答:活该。另外,请你不要吐在我身上。


特伦索斯特的后悔决不是从此时此刻开始的。贝克兰德属于她,塔索克河波光粼粼的河水,即使冬季也温暖明媚的阳光,夏日花园里绽放的粉白玫瑰,美丽的、粉刷得雪白的宅邸,自从她一时失察答应要嫁给亚利斯塔.图铎时也许就失去了一大半;当然,要是他万幸地在她之前离世,她不但可以收回这一切,连特里尔也能一并拥有,可是她从来没喜欢过特里尔。十六岁的时候去过一次,那里的房舍更多地是炫耀主人的财富与地位,而不是为了舒适考虑,满屋子的金光灿灿让她头疼;女性穿着过于暴露,不管在哪里都会让正派人皱眉,只有特里尔热烈欢迎,而男子轻浮放荡的态度更让人厌恶;最让她受不了的是,那些她认为不堪入耳的风流韵事,这里的小姐夫人们,不管身份是否高贵,都能毫不脸红咯咯笑着飞传下去。亚利斯塔显然不是这种人,她到现在还在生闷气。如果他真的是她最好的朋友,为什么不在她犯傻的时候阻拦一下呢?她现在对婚礼仅存的印象,只有她穿着点缀珍珠和蕾丝的象牙色礼服,白色玫瑰花束遮住半脸,她看到雪白花瓣上有蚂蚁爬行,图铎家族的蛾形戒指扣在手上,亚利斯塔的吻毫无温度。特伦索斯特从那时开始不高兴。





图铎的宅邸既不华丽也不浮夸,不过更差。特伦索斯特由衷感谢他们不是在夜晚抵达,在阳光的照射下,爬满藤蔓、墙壁熏黑,布满滴水嘴怪兽雕刻的古堡也不会那么阴森。她下马车时,亚利斯塔伸手去扶,特伦索斯特报以愤愤的一眼,他戴着皮制白手套。她没有在意塔楼高耸的尖顶,没有在意仿佛沐浴血光的红色玫瑰窗,走廊两侧是厚重的帷幕,足够使白天成黑夜,随处可见色调暗沉的画作和雕塑,怪物和不光彩的谋杀是常见的主题,也是她不熟悉的主题。他们坐在餐厅的长桌上,主位空缺,亚利斯塔和她相对而坐。特伦索斯特看到奶油玉米浓汤的酥皮被压碎时,才突然有了一点实感,她切割鱼肉时,餐刀和瓷盘发出细碎响声,白色肉块粘连在银餐刀上。她这才发现亚利斯塔到现在都没有搭理她,这原本算不了什么,她大可以假装欣赏歌手的嗓音或者和其他人攀谈,但此处的厅堂除了他们空无一人,只有女仆无声站在身后,像一个个惨白的鬼魂。她问:你打算在这里停留多久?亚利斯塔把不知名的红色浆果送进嘴里,在嘴边留下转瞬即逝的鲜艳痕迹,说,不会超过两个月,我有一些特殊情况需要处理。特伦索斯特从来不管他做什么,除非和她有关,亚利斯塔也秉持相同的原则。他说完停顿片刻,然后笑起来:图铎的家堡确实有些……令人难以欣赏。如果再回到这里,我在别处还有庄园。特伦索斯特眨眨眼睛:自知之明是值得赞赏的美德。


特伦索斯特伸直了腿,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,也许这张床的第一个主人认为想象屠杀和劫掠的场景有助睡眠,否则他为什么要在床边雕满无声嘶叫的人脸?她在她和亚利斯塔中间摆了一个枕头,就像亚利斯塔做她父亲的侍酒,而他们都还小时那样。在被几个堂姐妹揪住脸蛋取笑后,她坚决不愿再和她们同床,而是瞎了眼般更青睐她“最可爱的最好的亚利”,一开始母亲几乎是手足无措地解释,她是女孩,亚利斯塔不是,而他们又不是兄妹……但在几次恰到好处的吵闹,适度的眼泪后,任何人都不得不屈服,而且亚利斯塔又是那么礼貌、懂事?两个那么小的孩子能发生什么呢,何况还有那么多侍女的监管?亚利斯塔了解后闪过一点难堪的表情,在经过一番应该的推辞后勉强接受。亚利斯塔穿着白睡衣,和她一样,和她的姐妹也差不多,僵硬地躺在床上,没有理她。当蜡烛熄灭后,特伦索斯特悄悄伸出手,越过枕头,去玩亚利斯塔因为睡眠有些卷曲的棕发。当她准备收回手时,发现他正在看着她,眼睛是又深又冷的蓝色。如果她更聪明一点,当时就应该看成亚利斯塔不是什么好东西。但她当时没有,而且现在和他又躺在一张床上,亚利斯塔打开台灯看信件,昏黄的灯光柔和了轮廓,他对着她又笑了一下,说你再不睡觉脸会肿的。


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,亚利斯塔给她此处所有房间的钥匙——事实上,是他们一起对着一大串破铜烂铁面面相觑。图书室和收藏室,还有储藏室的钥匙亚利斯塔很快找到,剩下的有锯齿状利器,漆黑而不起眼的小钥匙,一整块生锈的铜块,有几个甚至血迹斑斑。他们会见图铎的封臣,小规模的巡游封地,这是特伦索斯特所熟悉的生活,尽管她依然不喜欢特里尔蔚蓝色的天空。亚利斯塔一天在早餐时说,他需要独自处理一些事务。特伦索斯特彼时在敲鸡蛋,蛋壳里是一只已经成型的小鸡,熟得不能再熟,甚至能看清楚它稀疏的毛发,她差一点就要吐出来。特伦索斯特实在丧失了进食的兴趣,只咬了几口面包和干酪就结束早餐。


很好。亚利斯塔走了,她现在什么都能干,但她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好做。首先排除那些夫人小姐们,她实在不想听某伯爵和某男爵夫人感人至深又……富有激情的爱情故事,也不打算给自己的某位堂兄弟寻找未婚妻;天空已经下起细雨,不可能再骑马出游。特伦索斯特痛恨图铎,痛恨特里尔,痛恨亚利斯塔,尤其恨结婚,她谈起工作,所有人都用宽容而不理解的眼神看着她,不同的声音回答相似:亲爱的,你还在度蜜月呀。她有时忍不住尖刻地想,图铎公爵能随心所欲,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没有在世的家人,而幸运而且幸福的特伦索斯特公爵就只能束手束脚。她并不怀着很大的兴趣到处探索,越向上走,灰尘越是呛鼻,她不知不觉就到了阁楼上,干净整洁得出人意料。特伦索斯特的裙服上落满污渍,太不庄重了,这根本不是淑女的所作所为!她后悔得无可复加,准备转身离开,听到细微的、金属的碰撞的声响。





特伦索斯特全身绷紧,细碎的声音不断持续,她把钥匙环随身携带,短短的走廊是相同的昏暗,两侧的蜡烛忽明忽灭,她一点点走近尽头的窄门,试探着敲敲门:没有回应。她的手指搭在锁孔,过于窄小的锁孔,她从一长串钥匙里挑出最小的、黑色的钥匙,打开禁区的门。她小时候听过蓝胡子的故事,也了解过图铎家族在百年前的暴行,但这只是让人耸肩的故事,她在太早之前就认识亚利斯塔了。


她没看到少女的标本,更没有堆积成山的白骨和刑具,更像是一间格外简单、朴素的卧室,供修女或修士居住,她一开始以为床上是某种怪异的寄生植物,走近看到铺满床铺的深黑长发,茧一样包围一张苍白脸庞,就像她的养分被黑发夺走一样,她坐在床上,形销骨立,一具美丽而枯槁的尸体,白布遮住双眼,漆黑铁链水草般缠绕手腕,十指包裹绷带。她轻声说:到我身边来。声音坚硬而细微,特伦索斯特走到她身边,问,你是谁?她的手丝毫没有用力,微微颤抖,覆盖在她洁白的手上。那个女人说:再靠近我一点。特伦索斯特感觉自己再次看到了那只血淋淋的小鸡,她的手像羽毛般轻柔地触碰她的面庞,绷带刮蹭柔软脸颊,特伦索斯特却出奇平静,她看着那个女人的脸,那么近,想,我一定在哪里见过她的。她终于把她松开,特伦索斯特问,你和图铎是什么关系。


她只是低低地笑,小姐,你和亚利斯塔.图铎在教堂许下了神圣的婚誓,对吗?她的笑容让她想到医生把伤口划开的刀口,流出毒脓。特伦索斯特没有回答。她继续说,声音破碎而模糊:他继承了我的遗产,小姐,也许会继承你的;我是他的囚犯,同时和他有不名誉的关系,你们现在是怎么定义的?情妇、行为不检点,还是受害者?







她回到壁炉旁,一路上都在思索,她一定在哪里见过她。特伦索斯特把钥匙串拨弄得哗哗响,目光落到阁楼的钥匙上,突然想到一双漆黑的眼睛。那时国家由黑皇帝统治,她吻过她的戒指,嘴唇上留下冰冷的触感,抬头看到一双深黑的眼睛,居高临下地俯视她,傲慢冷漠的表情始终停留在脸上。那时候她还是小女孩,后来她长大成人,黑皇帝一年前就被斩首,因蒂斯最好的剑客砍下她的头,如果图铎的财产她也有份,那就是躺在她的床上。她本该惊慌失措的,但她认识亚利斯塔实在太久了。




亚利斯塔坐在她身边,所罗门侧过头,以空洞注视他,她的声音在她的身份死亡后总是很轻:你那位小妻子是谁?她的声音很好听。亚利斯塔笑了笑,用手感受所罗门的指节,说,她是特伦索斯特家族的独女,您一定见过她的。她从前思考时会垂下眼睫,现在亚利斯塔只能看见她侧过头,过了一会,所罗门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处传来:我记得她……那个黄金和象牙堆成的漂亮女孩,希望你享受她,就像享受她的财产一样。亚利斯塔把所罗门垂下的头发拨到耳后,露出完整的苍白侧脸,像被打碎后粘合的瓷器。特伦索斯特,他小时候从来不觉得她美,现在依然是这样,总是像个严厉的老学究一样板着脸,脾气发作前总是会涨红脸,他记得她穿白色的样子,裙服像雪白的花瓣,卷曲披散的金发则是金黄的花蕊。他想了想,说,她现在瞪着眼睛的样子更像猫头鹰,我希望您的看到。手指轻轻划过遮住眼睛的白绸,他们都知道包裹之下是一片空洞。


她原本要被当众斩首,头颅滚落到青绿草地上,鲜血喷涌,至少在接下来的十年成为暴民的谈资。亚利斯塔走到她身边,站在高处看她,所罗门习惯充满意味的眼睛:爱、崇拜、恐惧、厌恶、尊重、嘲笑、探寻、贪婪,说明它们的主人有所图谋,而她多半能满足。亚利斯塔的眼睛空无一物,像一双清透的蓝色玻璃球,一面平静无风的大湖,照出的只是她自己倒影。他说话一向轻言细语:您的叛国罪行确凿无疑,但针对您的特殊情况,您的处刑只会有小宫廷旁观。而在她本该受死的日子,他把她塞进马车,带回他的城堡。他首先拿走她的眼睛,所罗门用空洞流血的眼眶对他微笑:我的孩子,你似乎保证过我的人身安全?他理顺她因为疼痛和冷汗粘黏的头发,说,这是您自己伤害自己。她记不清时间,在一段日子后,他拿走她的十指,亚利斯塔的手指细长冰冷,她还是对他笑:你应该拿走我的舌头,这样更有效。亚利斯塔叹了一口气:您还是不明白,我想听您的声音。





特伦索斯特看到水果蛋糕作为甜点,挑起眉,自己动手把亚利斯塔的盘子拉过来,把所有蓝莓调到他的那一份里,而亚利斯塔则用叉子一点点把奶油刮到她的盘子里。特伦索斯特看着他,呲牙,皮笑肉不笑,说,下次别给我那么多钥匙。他继续微笑,伸手接过钥匙串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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